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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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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樂齊鳴,觥籌交錯。

一場盛宴, 全洛陽的將領們齊聚一堂開懷暢飲。

李五目光一一掃過全場, 將宴席上的將士面孔一個個記進腦子裏,這些人都是玄涼的死忠黨羽。

五年前, 玄涼尚需借助李制的力量,才敢叛離成元水,舉旗擁唐。將成元水驅逐出中原後, 玄涼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不滿與李制互相制肘,爭奪地盤, 與李制絕裂將其驅逐回了河東。娶公主, 封大司馬,如今玄涼的地位已經無人可敵,皇帝是個白癡兒,所有詔書政令都是由玄涼頒發。玄涼已經成了這王朝實質的掌權人,只是沒有坐上龍椅,穿上龍袍而已。

酒宴喝到一半, 玄涼帶著公主先離了席。等這兩人一走, 這些行軍打仗的將領們不再壓抑著, 徹底放縱地開始豪飲起來,大聲吵鬧, 推推搡搡。

“李五。”李五正被一名喝醉的將領摟著灌酒,就聽有人叫她,轉過頭來, 就見玄友廉走過來道,“你跟我來。”

李五推開那摟著她的將領,便要離開,被申屠元建攔住,道:“廉公子,你這就太不近人情了吧,李將軍跟我們喝得正高興呢,你把他叫走幹什麽。”同席的將領紛紛起哄道,“不許走,不許走!都怪你廉公子成日把李將軍帶在身邊,形影不離,難怪外面要傳你倆。不行,不許走,李將軍,來喝酒!”

玄友廉看著明顯喝高了摟拽李五的申屠元建等人,微微沈了沈臉道:“我找李五有要事要談,不能陪你們喝了,李五走了。”

玄友廉絲毫沒有給眾將領面子,帶著李五離開,兩人一走,那些將領就吵嚷了起來。

“這個廉公子,還真是不近人情,跟李將軍喝得正高興呢,就把人拽走,掃興!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

“我說啊,大司馬三位成年公子裏,就屬這位廉公子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你們這是忘了最初廉公子帶兵時,怎麽立的威的。丘榮丘將軍,立下那麽多戰功,不過是與他起了點口角,就被他砍了。”

“算了別理他,我們繼續喝。”

玄友廉將李五帶到他的院子:“你在裏面歇一會,那些將領們喝醉了就開始胡鬧起來,烏煙瘴氣的,你別跟他們混在一起。”

李五心知他是擔心那些將領喝多了胡來,才把她帶離宴席,點點頭:“謝廉公子。”

玄友廉看她幾眼,頓了一下道:“父親找我還有事,先過去了。”

玄友廉走後,李五推門進屋,熟門熟路,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覺出剛才在酒席上被申屠元建他們灌得有了些醉意,腦子開始昏沈起來,爬上床不一會就睡著了。醒來時,發現屋內一片黑暗,意識到是天已經黑了。

她揉了揉腦袋坐起來,便聽黑暗中傳來一聲:“醒了?”隨即一盞油燈亮起來,照亮玄友廉的側臉。

李五一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了怎麽不叫醒她,也不點燈,黑燈瞎火呆在屋子裏幹什麽?

“回來有一會了。”玄友廉拿燈走來,放到桌上,“看你睡得香,便沒叫你。”

“幾時了?”

“剛過亥時。”

李五穿鞋道:“這麽晚了,那我回去了。”

玄友廉頓了頓:“我送你。”

兩人從花園裏走過時,看到湖邊的燈火還亮著,那些參宴的將領們走了一批,留下的還在拼酒胡鬧,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的都是人。兩人出了司馬府,街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行人。燈籠只照亮了腳下的道路,兩人並排緩緩走著,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看不見前路盡頭。

李五挑著一柄銅骨燈籠,不知道是不是燈籠的光有些冷,她的身影看上去特別孤寥。她挑著燈籠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就一團冷冷的光形成一團光暈罩在她身上,冷冷清清卻又一往無前。

玄友廉猶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去。

李五怔了怔:“廉公子?”

“讓我來吧,這東西重,挑久了手酸。”

李五好笑道:“廉公子,我又不是一個弱女子,只是打個燈籠而已,哪會手酸。”

玄友廉道:“我倒寧願你是個弱女子。”當下不由分說,接過了她手中的燈籠。李五的小宅子離司馬府不遠,當時房子是玄友廉替她挑的,就一街之隔,走一刻鐘也就到了。到了家,李五推開門,猶豫了一下,背著門板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進去坐了,廉公子請——”

“回”字還沒說出來,玄友廉的手一松,燈籠掉在地下,燈籠裏的蠟燭一下子摔碎了,清冷的光亮也熄滅了。

沒有燈籠昏黃的光,便只有銀白的月亮幽幽暗暗地灑在兩人身邊,玄友廉淡淡道:“哎呀,手滑了,看來不得不進去坐會,勞小五你幫我重新裝上蠟燭。”

李五:“……”

李五只得推開門,將玄友廉引進屋。

這個小宅子實在小極了,院子橫寬也就七八步,整個小宅子的面積都沒有玄友廉的臥室大。李五去了屋子點了燈,在櫃子裏找到蠟燭,正要轉身,身體就被人自後抱住了。

李五僵了一下,便聽玄友廉道:“小五,我想娶你,我真的——想娶你。”

“……”

李五頓了一下,堅決地伸手將環在腰裏緊扣的手撥開,轉過身,將蠟燭交進玄友廉手中:“廉公子,你該回去了。”

玄友廉低頭看著李五不為所動的臉,眼眸垂下:“那我回去了,你早點睡吧。明天你不必去軍營了,我派人把十一從皇宮裏接出來,你們姐弟兩好好團聚。”

第二日李五將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敲門聲就響了。她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玄衛,已經長高了一大截的李十一撲進她懷裏:“姐姐,我想死你了!”李五對那兩名玄衛道:“有勞了,回去吧。”

玄衛恭敬道:“遵命。”

李十一道:“姐姐,你回京都好幾天了,為什麽不進宮去看我!”

“回京要去軍營述職,還有許多事要辦,哪有時間去看你。怎麽樣,在宮裏最近好好學習了嗎?”

李十一嘟了嘟嘴:“在宮裏上課一點都不好,我還是想回浮川書院,宮裏的課都好沈悶啊。”

李五道:“都是太叔常林給你們授課,哪裏就悶了,分明是你們貪玩不肯好好上課。”

“不是的,姐姐你不知道,皇帝哥哥總是莫名其妙地抽人,伴讀的小夥伴都怕他,上課都沒人敢說話。”

海連與十一今年都十三歲了,海連因為腦子不好使,所以行事經常出人意料。李五聽說她離開京的這幾個月,小皇帝突然喜歡夜裏藏在樹上如貓頭鷹一般蹲著,一聲不吭,害得宮裏大亂,到處尋找。並且還變得暴躁愛打人起來。他腦子不好,所以四肢動作也有些不協調,一開始打宮女太監時,還沒打到人,自己會先摔個跟頭,後來伺候他的小太監給他找了根鞭子,他就把鞭子時刻拴在腰上,看誰不滿意就抽誰,無緣無故也抽。

李五拉過十一道:“小皇帝有沒有打你?”

李十一搖搖頭:“沒有,皇帝哥哥才不會打我,有好吃的他都分給我了,對我可好了。可是除了我,他誰都打,連承樂都打,承樂都給他抽哭了。”

李五想了想以前海連那畏人的模樣,真不知道道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暴躁起來,道:“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皇上怎麽就喜歡打起來人。”

李十一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姐,其實我知道是為什麽。”

李五奇怪道:“為什麽?”

李十一難得臉紅了一下:“是宮裏的那些嬤嬤逼著小皇帝跟皇後還有妃子們同房,還給他下藥,好幾次皇帝哥哥光溜溜地深夜裏逃出來爬到樹上藏起來,宮裏人都找不到他,還是我找到的。”

李五無語。海連在玄涼眼中就是一個傀儡,然而那些膚淺的後宮嬪妃以及嬪妃身後的勢力們卻看不長遠,勾心鬥角,只想著讓這白癡皇帝誕下龍嗣。因為這小皇帝不懂人事,不惜連藥都用上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哪遭得了這個罪。這些事想必肯定瞞不過玄涼和玄友廉,不過他們是懶得管,隨後宮那些人折騰去吧。

李五雖然同情海連,也管不了後宮的事,拍弟弟的腦袋道:“十一,皇帝很可憐,最無辜的就是他了,你是替你受罪,你能對他好的話,就對他好一些吧。”

李十一點點頭:“十一知道的。”猶豫了一下,道:“姐姐,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看到海連這個皇帝當的太可憐了,我覺得當皇帝也沒什麽好的。”

李五道:“海連他不是皇帝,而是傀儡。而你,姐姐不會讓你成為他那樣的。”

當天李五帶著十一出去好好玩了玩,還給他添置了幾件新衣裳,晚上玄友廉派人來接十一回宮。十一戀戀不舍道:“姐姐,我不想回宮,今天我想住在家裏。”

李五道:“姐姐住的小破房子,都不夠你蹦噠的,哪有皇宮住的舒服。”

“只要有姐姐的地方,不管多小,都好!”

李五道:“乖,回宮去吧,姐姐只要得空會去宮裏看你。”

李五成了右玄衛將軍後,不是東奔西走,就是住軍營,這件小房子也只是偶爾住宿之地,是以將十一留在宮裏,反而是最穩妥的安置方法。她可以派心腹玄衛時刻保護十一的安全,並且隨時可以進宮見他。自劉玲兒嫁給玄涼後,便搬進了司馬府,並不能隨意進出宮,所以也不用擔心劉玲兒傷害到十一。

李十一扁扁嘴道:“好懷戀小時候,跟姐姐行影不離。”

李五道:“那是小時候,你現在長大了。”

李十一嘆口氣:“唉,真不想長大。姐姐,我走了,姐姐保重。”

接下來半個月,李五都住在了禁衛軍營裏,不是練兵,就是帶兵輪值各城門或是洛陽宮。半個月後,一則消息傳到洛陽,晉李與漢唐結盟了。

李五放走李繼勉時,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所以並沒有太驚訝。從禁衛軍營出來時,半道上撞見了玄友廉,驚訝道:“廉公子,找我有事?”

玄友廉道:“晉李與漢唐結盟之事聽說了?”

李五點點頭:“早上來軍營時,聽下面的人說了。”

玄友廉掉轉馬頭,道:“跟我來。”

李五跟著玄友廉去了別院,發現申屠元建、徐敬儀都在。申屠元建暴躁道:“怎麽可能,我明明把那幫兔崽子都燒死在山裏了,他們怎麽活下來的?”

玄友廉跨進門道:“我們在漢唐的探子傳回的情報,那晉王三子李繼勉就在那幫晉李探子之中。”

申屠元建聽了,楞了一下,隨即懊惱不已道:“哎呀,竟然放走了一條大魚!悔死我了,是我太托大了,沒想到這幫人能逃過燒山之劫,這都能活下來!他們難不成是長了翅膀飛到山崖下去了嗎!”

玄友廉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晉李與漢唐已經結盟,父親知道後雷霆大怒。”

申屠元建道:“此次是我個人決斷失誤,與簡將軍、李將軍都無關,一路上他們都是聽的我的主意,我會向玄司馬請罪的。”

玄友廉掃一眼李五,向申屠元建道:“主意全都是你出的?此前你們都不知道李繼勉在那批探子裏?”

申屠元建道:“要是知道是李繼勉,燒完山我無論如何都會搜山把那兔崽子的屍體拖出來確定燒死了再走,這要是把李制的兒子弄死了,我們可是立了大功了。唉,大意了,沒想到啊沒想啊!這李繼勉果然有幾分本事。”

玄友廉道:“行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必竟是我派你去的。這件事你我扛下,一會就去面見父親,別的人就不要牽扯了。”

玄友廉說著看了眼李五與徐敬儀,言下之意,就是要將這兩人保下來。如果玄涼知道李五、徐敬儀與申屠元建一同去執行的此次任務,恐怕連這兩人也要罰。

申屠元建道:“是,是,應該的,那廉公子,我們走吧。”

玄友廉道:“你先到門外等我,我有話與李五說。簡將軍你也先出去。”

等得屋內只剩下玄友廉與李五二人,他道:“你知道李繼勉在那幫晉李探子裏對嗎?是你放走了他們。”

李五知道瞞得過任何人,瞞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玄友廉看著她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道:“你知道李繼勉此番與漢唐王結盟,已經娶了漢唐王的女兒為妻,帶回河東了嗎?”

李五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玄友廉。心裏狠狠地紮痛了一下,他竟真的娶了!

玄友廉道:“這件事我扛了,你好自為之吧。”

玄友廉說完,再不管李五什麽表情,出門帶著申屠元建向玄涼請罪去了。

李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了別院,又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宅子裏的,怔怔地回憶在山洞裏她跟李繼勉最後爆發的爭吵。

[玄友廉既然派人來阻截我們,想必你已經知道我要去漢唐國幹什麽。我明白地告訴你,我這次去往漢唐,會和漢唐王結盟聯姻,我將娶漢唐王的女兒為妻!小五,你聽好,只要你今天敢從這裏走出去,我就娶別的女人為妻!]

[是我先背叛了你,所以你娶別的女人為妻我不攔著。今天我救了你和你的兄弟一命,也算是報了那麽多年你對我的收留和救命之恩,李繼勉,從今天起,我們兩不相欠,各自婚娶,不再相幹。]

李五靠著墻壁緩緩滑坐下去,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話,卻發現當李經勉真的娶了別的女人為妻,她根本就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無法忍受!卻只能硬生生承受下心臟一陣陣的刺疼。

申屠元建垂著頭從司馬府中出來,回想剛才在裏面被玄涼罵得狗血淋頭的模樣,苦笑道:“廉公子,這事一出,明天我就又要滾回邊疆戍防去了。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調回京來。”

玄友廉道:“父親雖然斥責你,但讓你回邊疆戍邊絕不是懲罰,是相信你的能力。”

申屠元建道:“廉公子,是我連累你了,害你也被連降三級。”

玄友廉道:“我無所謂,虛銜而已。”

“廉公子不必送了,請回吧。”

玄友廉道:“申屠將軍慢走。”

等目送申屠元建離開,玄友廉卻沒有立即回府,猶豫了一下,向外走去。後面大門站崗的侍衛道:“廉公子,這麽晚了,你上哪去?”

玄友廉道:“我想起來有些事去辦。”

“那我去給你牽馬。”

“不用了,你們看你們的崗,不用管我。”

玄友廉來到李五的住所,走到門口正要敲門,發現門開了一道縫,輕輕一推就打開了。玄友廉怔了一下,擡腿跨進門檻,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酒味。院子屋子裏黑忽忽的,沒有點燈,他喚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

他走到屋子裏將燈點上,拿著燈尋找了一圈,在院子的角落找到抱著酒壇子已經醉過去的李五。

“小五。”

他喚了幾聲,可這丫頭醉死了,全無反應。

玄友廉將酒壇子從她懷裏拿走,將她抱到床上,剛將她放下,她突然睜開眼,抓著他的手道:“李繼勉,你敢娶別的女人為妻!”

玄友廉的身子僵了僵。

李五隨即放開手,擺手道:“滾,娶了別的女人,就不要來碰我,一輩子都不許碰我!”

玄友廉:“……”

玄友廉將李五放上床,替她將鞋襪、外衣脫掉,中途李五再次醒來,怒吼道:“又脫我衣服!滾!你這個臭流氓!”

玄友廉廢了一番功夫才將李五按回被窩中,用被子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起來。李五終於不再鬧騰,歪著頭沈睡了過去。玄友廉伸手替她將額上的散發拔開,指尖撫過她的眉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撥過,看著因喝酒而酡紅的臉色,低下頭,終是忍不住在她泛著水澤光華的紅唇上吻了下去,輕聲呢喃道:“他已經有別的女人了,小五,你該放下了,你還有我,有我就夠了。”

三個月後,荊南突然傳來緊急求救信,說漢唐軍與沙陀鐵騎發動奇襲,攻占荊南十幾座城池,荊南三分之一的國土淪喪,舉朝震驚。

上朝時,玄涼大發雷霆:“怎麽回事,騎兵從河東到荊南,少說也要四十天的行程,怎麽就沒有人發現,怎麽就沒有一個人發現!”

一人戰戰兢兢道:“回大司馬,事實上,沙陀鐵騎只用了二十天的時間。”

此言一出,朝庭眾臣驚得鴉雀無聲。二十天,從河東抵達荊南,這些沙陀騎兵是用飛的吧,這樣恐怖的急行軍速度,也只有沙陀騎兵能達到了。幾乎一個月半不眠不休,直接在馬背上睡覺的吧。

“大司馬,我們趕緊派兵去救吧?”

玄涼道:“救?怎麽救?我們的騎兵最快也要四十多天才能抵達,抵達時,怕是整個荊南國都已經被滅了。”

見那人被玄涼駁斥,朝庭上一時無人敢發言。朝堂下的臣子無人說話,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則一副對外界事務不聞不問,只專心盤弄著著手裏鞭子的模樣,這朝堂的情景一時顯得詭異無比。

這時玄風益出列道:“臣有一策。”

玄涼看是自己的大兒子,表情稍緩,道:“說。”

“我們派兵南下救荊南明顯不可能,不若直接發兵河東,攻打絳州。他們調了三萬精銳騎兵去了荊南,絳州的兵力一定不足。若是能拿下絳州,就算荊南被滅,我們也穩賺不賠,若是圍攻荊南的騎兵因此停止攻城回援,那就更好了。”

玄涼稍稍沈吟一下:“好,就依你所奏,組建十五萬征北軍發兵河東。玄友廉,我命你為征北軍兵馬元帥,十日後出征。”

此言一出,玄風益與玄友廉同時一怔,玄風益急忙道:“大司馬,此計是臣所出,臣有信心——”

玄涼打斷他道:“不必多言,退朝。”

走出朝堂後,玄風益急忙追到玄涼面前,“父親,明明是我提出的主意,理應由我帶兵,為何讓玄友廉去。”

玄涼道:“你雖然比廉兒早跟著為父帶兵,但是論戰場排兵布陣的能力,你不如廉兒,此次戰役十分重要,讓廉兒去更好。”

玄友廉走過來,道:“父親。”

玄涼拍拍玄友廉的肩:“廉兒,這次征北,你只許勝不許敗,聽到沒有,等你大勝而歸,這天下便有你一席之地。”

玄友廉道:“兒子必不辱使命。”

十日後,玄友廉帶著號稱十五萬,實際上只有七萬的征北軍出發向絳州前進。於九日後抵達汾水邊。

玄友廉站在汾水邊,指著汾水對岸道:“小五,看到了嗎,那裏是絳州。”

汾水上水霧朦朧,壓根看不到對岸,然而李五順著玄友廉的手指,卻仿佛看到了那一道道堅厚的城墻。她多年前隨李繼勉在絳州住了兩年,對那裏十分熟悉。絳州是李制的大本營,如果能將絳州攻下,李制必將元氣大傷。

李五道:“這是一場硬仗,不好打。”

玄友廉道:“這世上就沒有好打的仗。所以,你必須知道,你將面對的敵人是誰。”

李五沈默。

玄友廉轉頭看向李五:“算上三年前那次,你已經放走李繼勉兩次了,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戰場之上無兄弟,更不能有兒女私情,你明白嗎?”

李五撇過臉道:“你放心好了,我心裏有數。”

征北軍氣勢浩大,帶著號稱十五萬的大軍浩浩蕩蕩來襲,晉軍始料不及,節節敗退,被征北軍占領了絳州的高平城、滋圖堡、陰地關三城,然而占下這三城後,征北軍卻無法再前進一步,在這裏與晉軍僵持了下來。接下來的兩個月裏,晉軍與玄衣軍在這三城附近發生大大小小戰役十三場,互有輸贏。

玄友廉劫獲對方情報,五日後將有一支五千人的晉軍騎兵將突襲高平城,試圖將高平城收覆。玄友廉拿到情報後與眾將領商議,決定將駐紮在滋圖堡的八千士兵抽掉去高平城防守,留下兩千人守城。

在守城的將領選擇上,玄友廉猶豫了一下,轉向帳中一角站著的那人道:“李五,這滋圖堡就由你來守。這滋圖堡易守難攻,你帶兩千人守城,應當無虞。”

李五道:“廉公子放心,末將定不辱使命。”

等得將領們轍了,玄友廉單獨留下李五道:“我帶著八千士兵過去增援高平城,你一個人留在滋圖堡萬事小心。”

李五道:“放心好了,這滋圖堡在最後方,前有高平城與陰地關,這兩城守住,這滋圖堡便不會事。”

玄友廉道:“沙陀騎兵神出鬼沒,無論如何,不要放松警惕,時刻加強城池周圍的巡邏,崗哨一定要布出去,布深布遠。”

李五道:“是。”

見玄友廉說完話似沒有話交待了,李五道:“那末將出去布置了。”

“慢著。”

玄友廉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李五的肩:“保護好自己,等我回來。”

當天下午,玄友廉就帶著八千士兵出發了。待這八千士兵一出城,李五立即將城門關上,命令城墻上的站崗士兵提高註意力,每過四個時辰向城外的布出去崗哨點火確認是否安全。這些崗哨就是為了防止沙陀騎兵來襲,一共四道三十二崗,只要有一崗發現沙陀騎兵就會點火傳信,而主城每四個時辰也會點火向崗哨確認一次是否安全,以防崗哨被滅無人傳信。

玄友廉走後第五日,天黑後,李五照常巡視完城墻回到自己軍帳中準備睡覺,剛躺下沒多久,突然聽到外面喊殺聲四起。

李五連盔甲都顧不得穿,沖出營帳,便有士兵來報:“李將軍,沙,沙陀騎兵!城內有沙陀騎兵!”

李五一怔道:“這怎麽可能?立即召集士兵,準備迎戰。”

天雖然黑了,然而城內卻被火光印照得亮如白晝。李五登上城樓,就見城內街上狂奔的,可不正是沙陀騎兵。對於這些沙陀騎兵的驍勇善戰,沒有人比李五更了解。這些騎兵密密麻麻的,眼下情況混亂,不知道有多少騎兵進了城,但粗看一眼下去,不會低於一千人。

“李將軍,西門守不住了,城門一開,門外面的騎兵一進城,我們就逃不掉了,請下令棄城後撤吧!”

李五一驚:“西門外怎麽還有騎兵?那這城內的騎兵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李將軍來不及了,撤吧。”

李五心知就算只有城內的一千騎兵,她的兩千軍隊也抵擋不住,更別提西門外還有騎兵,當即道:“棄城,撤軍。”

李五帶著殘存的士兵從東門離開時,西門已經被破,無數騎兵湧了進來。李五騎馬駛出去後,回望城門,便見城墻上立著一排騎兵,其中有一個騎兵披著一個火紅的披風,如鮮血般艷紅,甚是紮眼。李五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直覺上她知道那個人也在看她。

好在這些沙駝騎兵並沒有追出城來,李五得以帶著殘兵逃脫。逃脫出去後,李五清點殘兵,發現只逃出來了七百人。若是那些沙陀騎兵追出城的話,連這七百人都逃不出來。李五隱隱覺得那身穿火紅披風的將領是故意沒追出來,就是想看他們這幫殘兵敗將倉皇逃跑的狼狽模樣。

李五往高平城趕去,趕到半路上去,遇到了來接迎的申屠元建。

申屠元建道:“太好了,李將軍,你還活著!”

李五道:“對不起,我負了你們的期望,滋圖堡沒守住。”

申屠元建道:“不怪你,誰能料到李繼勉竟帶著騎兵從荊南趕了回來,從背後襲擊滋圖堡。偷襲高平城的騎兵全是幌子,前夜裏是有騎兵來突襲,然而沒攻打幾下就撤了,廉公子意識到不勁,便接到消息,半月前有人在陽填城外山林裏發現了大量沙陀騎兵經過,推測那批騎兵這幾日應該能抵達滋圖堡了,派我連夜帶了三千士兵回援。”

李五怔了怔:“李繼勉?”所以,那站在城樓上披著火紅披風看她的男人是李繼勉?

“行了,我們回去說。”

因為滋圖堡失守,高平城正好夾在滋圖堡與遂備坡之間,很容易遭到前後夾擊,玄友廉不得不白白放棄高平城,帶著軍隊撤到了陰地關,好不容易占下三城,一夜之間失去兩城,可謂損失慘重,好在由徐敬儀帶著的三萬軍隊攻下了烏洗郡,與陰地關遙相照應,緩解了圍兵之困。

李五在陰地關見在玄友廉後,立即請罪,玄友廉搖搖頭:“罪不在你,是沙陀騎兵實在太快,我們誰也沒想到。沒有全軍覆沒還帶回來三分之一的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申屠元建道:“不過我挺想不通的,滋圖堡外四道三十二崗,這些沙陀騎兵是怎麽突破這些崗哨直接進城的。”

這也是李五沒有想通的,後來詢問了逃來回的士兵,以及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李五終於搞清楚,原來沙陀騎兵早就包圍了滋圖堡,派探子掌握了四道三十二崗的全部位置和規律,將西邊崗哨裏的玄衣軍都殺了,一一替換成了自己人。實際上在李繼勉發動偷襲的前兩天,崗哨就已經癱瘓了。

李繼勉帶兵回援,在接下來的半個月主動發動了九次奇襲,每次都大獲全勝,打得征北軍士氣低靡。玄友廉召集眾將領商議,覺得眼下李繼勉鋒芒太過,應暫時避戰,休養些時日。於是晉軍與征北軍又僵持了下來,這一僵持就是兩個月,征北軍帶出來的糧草徹底耗盡。

玄友廉考慮到李五上次守城失敗後一直有些沮喪,便讓她去後方接應糧草。

那糧草是從奉密糧倉運來,正在肅餘縣等著軍隊接受。李五遂帶著五百士兵去往肅餘了,然而抵達時,那裏的運糧兵莫名其妙道:“你們不是半個時辰前,將糧草運走了嗎?”

李五心知除了自己,沒有人來接應糧草,肯定是晉軍冒充。玄晉曾經聯盟,彼此都熟悉對方軍隊裏的一套,糧食交接的手續也很清楚。肅餘縣在都畿道內,是玄衣軍的地盤,誰也想不到晉軍敢穿上玄衣軍的兵服冒充玄衣軍運走糧食。

李五一聽才走了半個時辰,立即帶上肅餘縣的士兵們一起去追,晉軍運著那幾車糧食肯定跑不快,尋著車轍印追到一道狹谷內,就見那些糧草就在峽谷內擺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一名士兵道:“太好了,一定是晉軍知道我們追上來了,跑不遠,所以棄糧逃跑了。去,快去運糧車。”

李五卻隱約覺得不對,剛要命令士兵不要過去時,從峽谷上扔下無數火把,落在那糧草車上瞬間將那幾十輛糧草車都燃了起來,那糧草車上竟是早就澆滿了火油。這些晉軍壓根就沒想把糧草運走,就是想毀了糧草,再誘殺來追糧的軍隊。

前路被糧食燃燒的大火封住,軍隊只能後撤,然而狹谷後湧出無數騎兵,直接沖進玄衣軍中大肆砍殺。李五逃不出去,又後退不得,身邊人的越戰越少,最後只剩她還有七八名士兵還站著。就在李五以為自己命休之時,那些圍著他們的沙陀人卻停止砍殺,讓開一條道。

李五看著騎著高頭大馬披著一身紅披風走過來的男人時,瞬間瞪大了眼。

李繼勉冷冷地看著她道:“愚蠢,這麽明顯的陷阱都看不出來。以為敵人深入己方營地運糧肯定跑不了多遠,所以帶兵來追?就沒想過敵人知道自己運不出糧為什麽還要運走,不幹脆一把火燒了?那肯定是要以此為餌,誘敵來追啊!真不知道這幾年腦子都長哪裏去了,在洛陽李宅時我教你的帶兵之道,你全他媽還給我了。”

李五被他罵得先一怔,後是覺得羞恥無比,怒道:“你他媽要殺就殺,哪那麽多廢話。”

李繼勉冷哼一聲:“上次給你留七百人,這次給你留七個人,回去跟那個死娘炮說,你李爺爺坐等著你們來打絳州,看你們這些廢物吃不吃得下。”

李繼勉走後,李五身邊的人還在發懵,皆是想不到居然能活下來。李五帶著七人回到陰地關,將糧草被燒,帶去的五百士兵與肅餘縣的三百駐軍全部被殲的消息告訴玄友廉。玄友廉沈默,不僅他沈默,一帳的將領們都沈默了。

運送軍糧算是最輕便的活了,沒想到這件事李五居然砸成這個樣子。可是將領們一個個捫心自問,要是他們去運糧,在那種情況下聽說糧草被運走會不會追,那肯定是要追的。不能怪李五沒用,只能說敵人實在太狡猾。

散會後,玄友廉將李五單獨留下道:“你不必自責,李繼勉的狡猾不是你能應付的,你沒有跟他一起上過戰場,所以不知道他在戰場上的手段。”

滋圖堡失守,李五還能勉強安慰自己沒人想到沙陀騎兵會從荊南趕回後,後方直接攻城,然而這次糧草被燒,死傷八百士兵,卻實實在在是她考慮不全造成的。

作者有話要說: 繼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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